第22节
??发丝与发丝轻柔地摩擦,气息交叠,他把额头抵住男人额头,轻声背诵:“哥哥,我愿意以你为生命中唯一的伴侣和爱人,不论是现在,将来,还是永远。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,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,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。” ??张文山闭上眼睛,发出一声近乎愉悦的叹息,却摇头:“不是这样俗气的誓词。” ??肖重云在记忆中疯狂地搜寻,每一个说话的片段,每一个谈笑的瞬间,字字词词,纷繁交错,然而有些记忆是模糊的,另一些记忆时痛苦的,这样毫无章法的搜索没有结果。他把说过的,可能说的,张文山曾经要求他说的,都试着了一遍,最后几乎绝望了,便想起了那封信,最末的一句。 ??“春草明年绿,王孙归不归?” ??紧闭的双目遂然睁开:“再问我一遍。” ??肖重云轻声,重复了一遍:“春草明年绿,王孙归不归?” ??腰突然被抱住,背后撞在地板上,痛得脑内一片空白。呲地衬衫布料撕裂破碎声,扣子崩落在地板上,脆然有声。张文山一口咬在他肩颈上,整个人压在他身上,每一个字都像从深渊里蹦出来的,带着深仇大恨:“归,我怎么不归?” ??他又撑起来,对视肖重云的眼睛:“说句实话,那时我是专程回来,操你的。” ??腿被分开,一条腿架在椅子上,一条腿落在地板上,张文山就这么赤裸裸地进入了他。肖重云发出了一声疼痛的呜咽,然而眼泪与呜咽并不能阻止此时的疯狂。长驱直入带来的疼痛不能由落在背上,炙热的吻所驱散。肖重云想逃,被抱住腰拉回来,张文山的性器狰狞可怕,一下一下顶撞着他的身体,如同暴风雨凌虐一朵含苞的花蕾,又如同瘾君子深情拥抱成瘾已久的毒品。 ??炙热的香气,房间里热得像要燃烧起来,落在身上的吻带着啃噬的味道。 ??香气从哪里来,他不知道,只觉得每一缕热香,都烤入了骨髓里,让他变得敏感,无力,绝望,顺从。 ??指尖的每一次触碰都带着寒意与战栗,无法抗拒的快意仿佛从地狱深渊中升起,意识宛如一缕飘萍,弥散在夜色中,肖重云告诉自己,不能陷进去。 ??不能陷入炙热的回忆中,再次摧毁自己的精神,这世上还有人在等他。 ??下巴被掰起来,张文山附在他耳边:“叫出来,让我听见。” ??“不要抗拒这种快感,叫出来,”他诱惑道,“我知道你很舒服,你看,你刚才才说过爱我。” ??理智游走在蒙昧的边缘,几乎要屈从生理本能的感受。张文山宽大的手掌划过这具身体敏感脆弱的地方,肖重云突然察觉到口腔里淡淡的腥味,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咬下唇,咬出了血。他试着两次,微微松了牙关,极致愉悦的呻吟声便和血腥气一起溢出来。 ??那一声呻吟仿佛如同穿过遥远时光,违约已久,姗姗来迟的天籁,令张文山灵魂都颤抖起来。 ??他知道自己像是一个吸食白粉的人,即便下一秒钟就会兴奋死去,此时也要多吸一口是一口。 ??身下的青年理智终于分崩离析,陷入一个温柔冷酷的深渊,张文山伸手拉起他的腿,高高架在椅背上,一插到底。“我说过,亲爱的弟弟,”他低下头,吻掉那人唇边的血痕,“我早就说过,纵然我有柔情,你有眼泪。” ??东方泛白,庄园还沐浴在柔和寂静的晨光中,张文山却醒得很早。他低头看了看白色床单上的昏沉睡去的青年,下了床掩上门,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的露台上去。露台很大,正好俯视小花园的植物,一位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在给扶桑花浇水,他叫住路过的女佣,要了杯红酒,站在楼上看。 ??青年皮肤被大马的阳光晒得黢黑,正是抱肖重云进来那位。他干完了手中的活,把工具扔地上,就着浇花的水龙头洗了手,走上来:“老板,二少爷呢?” ??他嗓音洪亮,张文山把手指竖在唇上,做了个噤声的手势:“折腾得太厉害了,他还没醒。” ??“李琼,”张文山想了想,“你要看好院,除了做饭清洁的女佣,闲杂人等一个都不能放进来。有事情需要用力气的,你来。” ??李琼是张文山从肖家带过来的人,父亲当年管家李叔的儿子,因此他叫肖重云,喊二少爷。李叔年纪大了,张文山给了他房产养老,把李琼带过来,管安保,算是心腹,手下配了一众打手。李琼早已摸到老板的意思,早上就把花园打理了,此时劝道:“你最近酒喝得有点多。” ??这句话劝得其实很委婉,严格地说,打肖二少爷来的前两天,张文山就开始酗酒。他不怎么喝白酒,就是陈年红酒,初喝时清醒,后劲大,一分一分灌醉自己的意识。有时候一天数瓶,喝不完就往地上砸,连着房间温暖的风里都带着熏人的酒香。 ??张文山盯着手里玻璃杯中暗红色的液体,就像在审视自己不堪入目的内心。肖重云,你从来没有想过要爱情,你要的不过就是利益交换,尔虞我诈,强权胜利吗?当年的斗争我赢了,现在我要来摘取胜利的果实了。我要你像我当年一般痛苦,挣扎,像我当年向你感情上的屈服一般,屈服于我。明明带着报复的心情,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,可是为什么看着他痛苦的时候,要低头吻掉他眼角的泪花? ??“不喝酒,”片刻后,他怅然地叹息,握住高脚杯的手因为宿醉而有些颤抖,“不喝酒,其实我没有勇气见他。” ??这场感情中,肖重云当年投入的是刻骨恨意,而他确确实实捧上了自己的真心。身为胜利者,却跪在泥水地里,这种姿态他自己心里一清二楚。 ??张文山站了一会儿,听见女佣上楼的声音,便放下酒杯往回走。推开门,肖重云果然已经醒了,坐在床上愣愣地发呆,衣服穿得有点歪。听见他的脚步身,如同骤然转过身。 ??肖重云脸色苍白,还带着晨睡的倦怠,眼神却犀利清醒:“你答应我的事情。” ??果然他的每一分退让,都计算着回报。 ??“我会打那个电话,”张文山冷笑一声,走过去,拿出手机,却并没有拨号,而是递到肖重云面前,“可是我昨天说的,是两件事。一件事勉强算你完成了,这是另一件事。” ??“你说,有朋友会找你,会救你,你知道周天皓正陷在lotus的泄密门中,自顾不暇了吗?” ??肖重云蓦然一惊,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:“哪款配方泄密了?!” ??“哦,好像是他们的年度主推,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我们手里,叫什么,‘蜀锦’?”张文山轻轻巧巧地解释,“打电话跟周天皓说,配方是你给我的。” ??手机哐地落在地上,他弯下腰,替肖重云重新捡起来,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,“这样你的朋友就不会再费心思苦苦找泄密人了,也不会再费心费力地来这里找你。你的学生也会活下去,渡过危险期,安全出院。他错过了一场新人秀比赛,但是人生还很长,还有很多别的赛事等着他。” ??肖重云嗓音干涩:“那我呢?” ??“你和我在一起,直到我腻味为止。” ??铃声响起时,周天皓脑内过电一般,仿佛有什么预感,一把将手机捞起,按下接听键:“学长?” ??电话那边是沙沙的电流声,肖重云声音很轻:“是我。” ??周天皓死死地攥住保持通话状态的手机,青筋暴起,几乎要把手机捏成两半:“你还好吗?你在哪里?生病了吗?” ??“……” ??“学长?” ??片刻后肖重云才回复:“我很好。” ??周天皓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:“是不是你上次说的病犯了?我寄的燕窝有没有按时吃?” ??“谢谢。” ??疏离的回应,仿佛来自陌生人的问候。 ??不对,周天皓想,不对。 ??“肖学长,你什么时候回国?” ??“‘蜀锦’配方的事情,”这句话肖重云没有说完,说到一半,仿佛用尽了力气,便寂然无声了。 ??周天皓想也没想:“我已经解决好了,尽量把损失降到最小,学长你别担心。” ??电话那边没有回应。 ??周天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恨不得穿过无形的电波,直接传送到学长身边,上上下下检查,看肖重云有没有什么问题,是不是真的没犯病,能吃能喝,能跑能跳,到底是什么让他现在才打电话过来。之前肖重云失联的时候,周天皓甚至每天晚上做噩梦,梦见他的学长走在马路上,被车撞了,撞他的人把尸体埋在灌木丛中,让人找不到。 ??天知道肖重云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时,那种毫无缘由,从心底升起的喜悦,周天皓几乎要喜极而泣了。他甚至完全忘记配方的事情,忘记lotus现在的凶险局面,只求一个学长的安心。 ??片刻的寂静后,肖重云开口。他的声音太轻了,轻得像夜晚最温柔的风,以至于吹到周天皓耳畔时,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:“对不起。” ??“对不起,天皓,”肖重云说,“我把别人的利益至于你之上。配方的事情,真的非常抱歉。等张松出院了,转告他,爱惜身体。” ??周天皓大脑一片空白,嗡嗡作响,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。 ??通话在肖重云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就被那边切断了,他无数次反播过去,却显示无法接通。周天皓站在窗前想了很久,猛然抬手,将手机掷在地上。智能机屏幕撞击地板,屏幕碎成蜘蛛网,月光下映照出他愤怒森冷的脸。 ??【第二卷】 ??第33章 诗酒风流 ??五年前,南洋肖家。 ??张文山在桌前写看文件,一份一份仔细过目,末尾署上自己的名字。文件上是雅舍当年的内部数据,包括销量,年度利润,研发成果,每一样数据都算得上鼓舞人心。这是父亲肖隶将这家香水公司交到他手上的第三年,晚上有父亲的生日晚宴,这份报告书便是一份十分恰当的寿礼。 ??在张文山眼中,父亲向来深入简出,除了必须要应酬的时令节日,很少大宴宾客。之所以办生日宴,是因为有一年生日,惯用的厨师请假了,厨房端来了一碗红烧肉。那顿饭父亲别的没多吃,就一筷子一筷子夹那肉,赞不绝口。张文山吃了一口,觉得不过是正常大厨的水准,口感稍微偏甜,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喜欢。后来他才知道,那碗红烧肉是继母亲自下厨做的,说是权当寿礼。从那年起,父亲就开始办生日宴会,不为什么,就是找个借口向继母讨礼物。 ??只是从那年以后,继母就再也没有送过他什么东西。 ??说继母,也不恰当,毕竟他从来没有把那个女人视作母亲,也没有将她带来的那个孩子,视作弟弟。 ??同在一个屋檐下,如果要定义这两个人,张文山冷森森地想,应当算仇人吧? ??蓝黑墨水很足,笔迹力透纸背,把他名字中的“肖”字印到了下一页。 ??那时张文山还姓肖,叫肖文山。 ??“大少爷,二少爷从学校回来了!”秘书从门外疾步走进来,弯下腰,附在他耳边,“药也到了。美国实验室新出的东西,重金属慢性中毒,等查出有问题时人已经废了。” ??廖秘书跟了自己很多年,又与生母张家关系匪浅,张文山把他留在身边,很多事情办起来放心且方便。 ??张文山道了声谢,接过递来的密封小袋,看了一眼里面灰褐色粉末,直接放在外套的内袋里。他收起笔,抬眼望窗外,正看见车队开进大门。清一色的白色宾利排成一队,为首的那辆在中庭停下来,车门打开,下来一位穿白色西装的青年。青年英气勃勃地靠在车门上,先是跟接应的女佣谈笑,然后抬起头,正好看见张文山半边掩在窗帘后的脸。 ??青年仰起头,向楼上笑了笑:“哥哥。” ??那个笑容正好融化在身后的夕阳里,张文山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就慢了一拍。 ??“二少平时是不喜欢排场的,车队多半是老爷派去接的。近年来老爷是越来越欣赏二少爷,加上一直中了那妖女的迷魂药,说不定哪天一冲动,就把家业给了外人,”廖秘书站在他身后,劝道,“到时候,你能忍受自己的东西,落在那个没有半分肖家血统的,仇人手里?” ??当然不能。 ??一份寒气一分一分汇聚在眼底,汇成刻骨的恨意。 ??雅舍说到底只是一家小香妆公司,不过是庞大家族产业的冰山一角。肖家从来不讲平分天下,向来都是赢者全拿,输者落寇。父亲把雅舍交到他手上,不过是一份试题,就算交了满分答卷,究竟能不能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,还要看父亲怎么看待那个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。 ??廖秘书说得没错,现在不动手,以后就晚了。 ??其实不用他死,只要成为一个废人,就足够了。 ??能吃饭,能睡觉,能认得人脸,记得他的名字,但不记得自己是谁,不记得过去的经历。或许能保留现在那么出众的嗅商,但再也不记得自己的野心与梦想。 ??“安排下去,”张文山眼底闪过一丝狠厉,“要谨慎。” ??晚宴开场还有三个小时,张文山提前得到场应酬。他起身,推门出去,忽然一愣。 ??张文山从每次回家,都住在主楼二楼最里面的套房,推门是走廊和漆了白漆的木栏杆。平时人少清净,只有打扫的女佣上下路过。 ??青年就靠在白色栏杆上,看一本书。炙热明亮的阳光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照得几乎发光,因而落在阴影里的眼窝与睫毛就显得深邃迷人。就这么随随便便一靠,靠成了一副油画。一时张文山心中涌起一种久违的情绪,他吸了口气,把这种近乎悸动的感觉压了下去。 ??他刚才偷听了吗?听到了多少? ??看见他出来,青年把书合上,大步走过去,张开手臂用力抱住张文山肩膀,轻快道:“亲爱的哥哥,我给你带了礼物!” ??这个拥抱很用力,张文山却觉得浑身僵硬。这种伪装的善意,不知道你能装多久?你不是和我一样,彼此都恨不得对方死吗? ??但是至少面子上的兄友弟恭,是要做到的,他假装感兴趣地猜了猜:“什么礼物?又是给你小女朋友的香水,被退了转送给我?” ??青年笑起来眼若星辰,一瞬像是春天到了。他把手里刚才在看的书递过来:“《戴望舒诗选》,法语版,在格拉斯一家小书店翻到的。小时候你的这本书,不是被我撕了折纸飞机吗,一直想着赔你一本。” ??他竟然记得,张文山想,这么多年的事情了。 ??诗集很薄,和当年一样也是便于随身携带的口袋本,只是不过是法语译本。他接过来,干笑:“你知道我不会法语。” ??两个人并肩往楼下走,肖重云一路笑:“我可以翻译,念给你听啊!” ??“不用了谢谢。” ??“撑着油纸伞,独自,彷徨在悠长、悠长,又寂寥的雨巷……一个丁香花一样的姑娘。等等最后一句好像背错了,原文不是这样的。” ??“闭嘴。” ??“哥哥,你遇到过丁香花一样的姑娘吗?” ??“没有。”